德国政坛上演“一个冬天的童话”

    11月27日，社民党主席舒尔茨召开新闻发布会。该党抛出“救生圈”，表示愿意伸出援手解决政治僵局。

 

    11月27日，总理默克尔出席基民盟党内会议时表情轻松。不久前，社民党表态，愿助她解决政治危机。

 

    德国诗人海因里希·海涅以名作《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讽刺了当时该国的统治如同冬天一般冰冷。100多年后，这个国家上演了一出充满反讽意味的“冬天的童话”：一向稳健、甚至被称颂为“欧洲之锚”的德国政局几近“翻船”。

 

    默克尔政治生涯“最危险的一夜”

 

    虽然得票率暴跌9个百分点，德国总理默克尔领导的基督教联盟党（基民盟与基社盟）还是有惊无险地拿下了9月的大选。由于此前其执政伙伴社民党早早公开拒绝继续联合执政，默克尔唯一的组阁选择就是同自民党、绿党一起组成“牙买加联盟”，德国《世界报》称之为“别无选择的选择”。

 

    各国媒体都在热议“牙买加联盟”，营造出“好像和它很熟”的印象，其实，这种组合是第一次在德国的联邦层面出现。2009年，德国西部的萨尔州首次成立了这种黑（基民盟）黄（自民党）绿（绿党）联合政府，但仅支撑两年就分崩离析。今年6月，“牙买加联盟”在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重现，但至今难以作为证明该联盟稳定的有说服力的例子。

 

    几乎所有人都对组阁的前景感到忧心忡忡。考虑到之前基民盟和基社盟这对姊妹党在难民等问题上的针锋相对，默克尔此次实际上是在协调4个党，而且是4个立场悬殊、文化相左的党。在政治光谱上，绿党和另外3个党分居两端，还是基社盟的“宿敌”，各方在难民限额、欧盟未来、气候变化、能源政策等关键议题上分歧巨大。

 

    因此，9月25日选举结果公布后默克尔就告诫国人，不要对谈判期待过高，可能要到圣诞节才见分晓。9月29日，总理府部长阿尔特迈尔告诉德国新闻杂志《焦点》，不排除谈判拖延到明年的可能性。不过，总理此前已乐观地表示：“一般我总是很有信心。”

 

    10月7日，默克尔宣布将与自民党、绿党开启以联合执政为目的的谈判；10月18日，首场谈判开始。此后，4个党激烈地讨价还价，德国人如同围观梵蒂冈教皇选举一样紧张地等待结果。不幸的是，议会大厦的“烟囱”里冒出的总是黑烟：11月6日，自民党谈判成员马尔科·布施曼告诉《世界报》，谈判成功率为50%；11月9日，默克尔摇头表示各方仍“分歧严重”；当晚，谈判人员的情绪明显恶化，各党派在各自的党团会议上陷入混乱，党内官员互相指责，当天的谈判在进行了15小时后被迫暂停。不过，既然当了12年“执政老司机”的总理自称有信心，德国朝野不至于太过担心。

 

    11月19日午夜前几分钟突然爆出了“大新闻”。自民党宣布中断组阁谈判，党主席林德纳尔走到聚集蹲守的记者团队前，指责谈判文件矛盾百出，大堆问题和冲突没得到任何解答，“至少存在237项争议，其中包括核心问题”。对于这样一份组阁文件，没有人能够、也没有人愿意承担责任。“宁可不执政，也不错误执政。”他说。

 

    消息一出，该国媒体哀鸿遍野。“德国之声”电台感叹，先有英国脱欧，后有美国“退群”，现在德国连成功组建政府都做不到。有媒体表述更加严峻，直指默克尔正面临“最危险的一夜”，其整个政治生涯都仰赖这一联盟能否组成。德国一项民调称，61.4%的受访者认为，谈判破裂意味着默克尔告别总理职位。

 

    自民党为何放弃执政机会

 

    纵观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历史，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上一次大选后无法产生新政府要追溯到1933年的魏玛德国。讽刺的是，组阁谈判尚未进入实质性阶段，仅仅在摸底阶段就谈崩了。德国联邦议院议长沃尔夫冈·朔伊布勒11月21日承认：“诸位同僚，我们目前处在一个非常时期。”

 

    自民党在9月的大选中赢得了80席，是仅次于基民盟、社民党和选择党的议会第四大党。如果“牙买加联盟”顺利组建，自民党有望获得至少4个部长职位，党主席林德纳尔更是将稳坐副总理之位，这对刚刚38岁的他来说无疑是走上“人生巅峰”。到底是多么严重的分歧，让自民党连到手的执政机会都不要？

 

    事实上，分歧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严重。11月19日默克尔就对媒体表示，即便在极富争议的议题上，同绿党达成妥协也并非不可能；基社盟主席泽霍费尔认为，成功其实已近在眼前；绿党首席谈判代表格林-埃克特则表示，在谈判最后阶段，只有很少的几点上尚存争议；绿党主席厄兹德米尔严厉抨击自民党，称其从一开始就缺乏组阁的意愿。

 

    但自民党此举并非逞一时意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2017年德国大选释放了一个危险的信号，那就是德国的政治光谱过于单一，各政党立场主张千篇一律，彼此的区别模糊不清，反对党沦为尴尬的陪衬，社会中不同的声音难以找到政治代言人。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共识”之下，极右翼的选择党成了唯一能表达抗议的政党。英国《金融时报》评论称，德国眼前的危险不是国家将被极右翼把持，而是主流政治家为了应对选择党的崛起而自我封闭。

 

    因此，各政党在选举后纷纷痛定思痛，力图找回自己的政治定位，让自己的政治特色鲜明。社民党拒绝重回大联盟政府、自民党毅然退出组阁谈判，都是这种决心的体现，他们不愿再牺牲自己的政治立场以换取执政机会。

 

    对自民党而言，这一点尤其重要：作为偏右的自由主义政党，它在政治光谱上本就同默克尔的党较为接近，何况后者以擅长吸收其他政党的议题闻名。社民党的一系列好牌，例如废除核能、消除儿童贫困和同性婚姻合法化都被执政伙伴一一“抢走”，自己反而遭遇了二战以来最惨痛的失利。自由民主党不得不引以为戒。

 

    极右翼或成赢家

 

    默克尔不愧为宦海浮沉多年的老手，在前所未有的状况下依然保持镇定。11月20日晚间，她在接受德国电视二台采访时明确表示，她对组建少数派政府持怀疑态度，重新选举可能是更好的办法。

 

    两条道路很明显都走不通。朝野无法接受这种权宜之计，默克尔也明言想要一个稳定的政府。奥登堡大学教授纳斯勒对德国《图片报》指出：“少数政府作为过渡当然不是问题，但从长远来看并非解决方案。如果默克尔找不到能使她获得多数的合作伙伴，那么极有可能举行新的大选。”

 

    但大选不是想办就能办的。德国《基本法》在程序上为重新选举设置了异常复杂的程序，即使最终成功启动，选举结果也可能适得其反。德国之声电台指出，在当前的政治气氛下再次大选，恐怕只有选择党会高兴。

 

    此前，社民党已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不考虑重新执政。组阁失败的消息传出后，该党副主席施特格纳尔第一时间在推特网上称：“组阁谈判破裂没有给社民党带来新局面。”党主席舒尔茨也表示“社民党不考虑大联盟的可能性”。默克尔深知，即使此时示好，社民党也不会回心转意。她在等待其他人伸出援手。

 

    救星很快出现了。11月20日，总统施泰因迈尔急匆匆地向各党派发出呼吁，不要简单地把组建政府的责任推给选民。“我希望所有参与方都有谈判的意愿，以便在可预见的未来组阁新政府。”之后他与各政党领袖对话，呼吁他们重新考虑。德国总统在媒体的曝光度不高，《纽约时报》11月21日的报道甚至给他配错了图。

 

    这次总统少见的现身发挥了作用，其劝说立竿见影。11月24日，法新社报道称，社民党宣布愿与联盟党举行会谈，当天舒尔茨就和默克尔密谈了足足8小时。各国媒体长出一口气：德国这场严重的政治危机总算要多云转晴了。

 

    不过，大联合政府“再版”不意味着晴空万里。2017年不同于2013年，选择党赢得了足足94席，一跃成为议会第三大党；社民党加入政府，意味着这个极右翼政党将成为最大反对党，根据惯例享有一系列优待，比如议会财政委员会主席的位置，以及质询中的优先权。想象一下该党党首爱丽丝·威德尔在议会中呼风唤雨的场景，侥幸渡过危机的默克尔恐怕很难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