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巴东三里城
相传,远古时候,土家族的祖先巴务相被推为巴、樊、曋、相、郑五姓部落的首领,称为廪君(又被称为“向王天子”)。廪君初居武落钟离山,势力逐渐发展,便率领五姓沿夷水(今清江)向东发展,到盐阳(今恩施与宜昌交界处),射杀征服了盐阳女部落,逐步发展成为一个廪君时代的巴氏族。传说廪君死后魂魄化为白虎,后代以奉祀,故巴人崇拜白虎,以白虎为图腾。
这座古代巴人心中的圣山“武落钟离山”到底在哪里?据州内学者考证,那便是三里城了。
城即是山,山即是城
初冬时节,和州文促会的专家们来到这座传说中的巴人故城——三里城。
从野三关下高速公路,又东行1小时左右,就来到了水布垭境内。三里城是水布垭镇西北面的一个高山小村,距集镇20公里。
盘山公路刚刚进行了扩建,这个季节,一路行来,一路都是彩林,红的、黄的、橙的叶子点染在墨绿的树林中,犹如一道油画长廊。
三里城是一座卧在清江之滨形如古钟的山岭,东、南濒清江,西临磨刀河峡谷。山体东西南三面环水,三面绝壁,只有北面有路可行。三里城山中有山,东有朱雀山,西有磐石山,南有争神岭,北有天子山,中有天鹅山。
同行的原水布垭镇中心学校校长郑晋国是当地文化名人,一路上,听他把三里城的掌故一一娓娓道来:
因为此地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古人在山顶唯一地势平缓处修一城墙,万夫莫开。北面山口两山对峙如门,早先因势就形筑有城门(20世纪60年代被毁),俗称东城口。城门两边有分别向东西方向延伸连接东西两端绝壁的古城墙,此为人工城墙,全用片石垒砌。因年代久远,城墙上长满了古树枯藤,难以辨认。
西城口两边有向南北两端延伸长达千米、形似古城墙的悬崖绝壁,被称为天然城墙。只见一块块方形巨石整齐地排列在悬崖边上,形成数十米长的自然石墙,巨石与巨石之间还有缺口,宛如城墙垛口,这一景观正印证着《水经注》里对武落钟离山的记载——“城即山也”。
绝壁之下的阡陌村居和远处的大山大河尽收眼底,让人心胸顿时一宽。虽然是阴天,清江仍青绿如练,在峡谷中曲折往复,犹如一幅水彩画,可以想象倘若是晴天,映照着蓝天白云的清江会是多么的青碧可喜!
天然城墙和人工城墙浑然一体,把三里城抱在怀中,可以说是上天赐予了古代巴人一个最为理想的防御自守之地,一个可供休养生息的避难留居之城。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这里在古籍中被称为“难留城。”
三里城以绝壁为城、以清江为池,山门镇锁,固若金汤。再加上南面的天然港埠、北面的茶盐古道,站在城上极目远眺,长阳、五峰、鹤峰、建始尽收眼底,享有“一山望五县”的盛名。因其东有古捍关、西有景阳关、南有连天关、北有野三关,因而曾被称作“四关捍卫、五县朝拱”之地。
以穴为居,以石为瓦
三里城的地理位置和地质结构,也决定了古人将它作为聚居地。
三里城是巴人先祖廪君穴居过的“城”,村落的形成应当是从穴居时代开始的。三里城山上多洞穴,有明显人类居住痕迹的就达十多处,如仙人洞、大洞湾、黑洞、千人洞、向家洞、硝洞等,这些洞穴可住十来人上百人不等,应是土家先民们避风遮雨、繁衍生息的最先居所。
这里的石头大部分有折叠、挤压的痕迹,纹理清晰,很容易剥离出薄薄的石板、石片用作建材。村干部说,曾经有外地商人前来考察,说这里的石材特别,薄而坚硬,想来开办石材加工厂,被村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破坏环境的事情我们不干!”
当地山民就地取材,把石片用作围堰、堡坎、墙面和屋顶。村里老屋多以石板做瓦,不规则中透露着美感,古朴而优雅。青瓦勾脊,飞檐翘角掩映在翠竹和金黄的银杏树下,十分美观。
不过,如今这种独特的民居正在消失。由于存在安全隐患等诸多方面的原因,当地村民正按照统一要求拆换成机制瓦屋顶。村里原来的75栋石板顶老屋到现在只剩下不到10栋。会砌石屋顶的匠人也只剩下6个。
同行的文化人十分痛心:云南丽江的石头村,以石为墙的老民居,吸引了许多美术院校的师生前来写生,因此扬名四海,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村民们吃上了饭;四川成都的“全国文明村镇”明月村,原来并没有石头屋,特意将房屋造成石墙石顶吸引游客;就拿恩施本地来说,也有许多民宿在修建时用石屋做卖点……这里“一刀切”式地将石板屋拆除,实在令人扼腕。
如何在发展和保留文化记忆之中寻找平衡?考验着人们的智慧。
歌里有故事,故事里有歌
中央电视台青歌赛原生态唱法金奖获得者谭学聪是三里城人。他在央视大舞台上曾说:“土家族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我一直认为这话有些夸张。没想到走进三里城后,对这话心悦诚服。
走至一处垭口,传来铿锵的鼓声。原来巧遇一个北京来的摄制组正在拍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撒叶儿嗬》。一个小娃娃“掌鼓师”吸引了我们的目光,只见他身着民族服装,一板一眼,动作粗犷又稚嫩,让人心生爱怜又忍俊不禁。一问才知道他叫向定圣,今年才3岁。他打从会走路开始就跟着爸爸妈妈学跳撒叶儿嗬,到现在成了表演队里最小的成员。
站在绝壁之上,眺望远处清江,谭学聪一串山歌抛出,那标志性的高腔在群山之间激昂回荡。此情此曲不由让人顿悟:只有这样的大江大河、大山大岭才孕育得出这样的嗓音,而这样的嗓音,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听来,更有“天籁”之感。
走进“城门口”村支书家的农家乐,笑眯眯的嫂子不一会儿麻利地摆出一桌农家菜。“唱个歌嘛!”有人起哄。嫂子毫不羞涩,放下锅开嗓就唱:“花开柳啊,叶儿横啊,向王那个天子儿啊来筑城。筑了东城筑西城,还有一段自啊生成……”
歌里,唱的就是此前我们刚去过的天然城墙和人工城墙,说的是廪君筑城的故事。
“我们的山民歌里就记录了历史,可这段历史并不广为人知。”郑晋国是持“武落钟离山应是水布垭的三里城”论者。2009年,他将这一研究成果发表时,这一观点在学界引发了强烈反响。
州文促会副主席、州巴文化研究协会副主席谷斌喟叹,20世纪80年代,宜昌市长阳县寻找武落钟离山是在该县争取成立土家族自治县的大背景下推进的,当地政府在人、财、物等方面都给予了大量的投入。1980年,长阳县成立地名办公室,结合地名普查调查古代巴人遗址、遗物和遗风,确定当地的“佷山”即是武落钟离山。
后来,又有学者认为长阳西部今柳山就是武落钟离山。佷山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已经成为一个知名的旅游景点,“佷山即武落钟离山”的观点已得到当地政府和文化界的认可。
而据他考证认为,根据史料对武落钟离山的记载,长阳的佷山和柳山无论是从方位还是从地貌特征上看均不相符,唯一符合史料记载的只有巴东三里城,它不仅有古籍中记载的难留城特有的标识物“阴阳石”和“避难山洞”,而且其方位也与史料记载相符。千百年来,武落钟离山一直耸立在清江之滨,耸立在众多巴人后裔的心目中,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尽管它曾短暂淡出过人们的视野,但它从未真正地消失过,因为它是古代巴人心中的圣山,是土家人的精神寄托,是一个古老民族的发祥地。
学界的争议还在继续。留待我们所要做的,还很多、很多……(作者:黎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