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政坛新人挣扎前行

　5月31日，星期二。卢瑞镇（音）下课后，在背包里装了一件黄色的竞选夹克，出门参加选前最后一场宣传活动。她不是去为别人助选，而是自己参选。据英国路透社报道，这位19岁的政治学专业本科生有志成为首尔市议会最年轻的议员。

　　在6月1日举行的韩国地方选举中，有7名卢瑞镇这样的青年候选人竞选公职，这是韩国历史上的第一次。2021年12月，该国国会修改了法律，将担任公职的最低年龄从25岁下调至18岁。

　　两大主要政党纷纷推出青年候选人讨好年轻选民，但大多数年轻的参选人来自小党派，比如卢瑞镇所在的正义党。她从15岁起就成为该党的一员，现在是正义党青年委员会的负责人。

　　“我的政治生涯比尹锡悦总统还长。”她对路透社说。这句话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而且并非言过其实。尹锡悦曾是检察官，2021年6月从政，今年3月赢得了总统选举。

　　卢瑞镇想要成为青少年的代言人。她对路透社说，青少年鲜少参与教育等领域的决策，而这些领域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她的竞选承诺包括解决气候变化问题、保证学校食堂提供素食等。

　　韩国首尔国立大学政治学教授朴元浩对路透社说，一般而言，青年候选人并不具备在地方选举中获胜的条件，但他们的出现表明，年轻选民和政治人物正在发挥更多作用。

　　“主要问题是，他们是否能够在这里获得经验，并晋升到国家的主要政治舞台上。”他说。

　　很多有志于改变韩国的年轻候选人发现，这个问题难以回答。

　　新人很难拿到“入场券”

　　和韩国许多年轻人一样，22岁的郑相熏（音）觉得未来愁云惨淡，前途令人沮丧：工作机会少之又少，房租节节攀升，房价高不可攀，竞争压力令人焦虑。为了改变这一切，他参加了6月的地方选举，并且取得了胜利，当选为庆尚南道梁山市议会议员。

　　和卢瑞镇一样，郑相熏也是韩国政坛“新血”的代表。据美国《纽约时报》报道，在今年6月的选举中，韩国40岁以下候选人的数量达到了创纪录的416人，较2018年的238人翻了近一倍。在最终赢得选举的4131人中，有11人年龄在24岁以下，其中包括该国历史上最年轻的选举获胜者，一名19岁的年轻人。

　　不过，卢瑞镇没能脱颖而出。

　　对入围的幸运儿来说，挑战才刚刚开始。事实上，在这群人的任期于7月8日正式开始前，他们已经遭遇了韩国政坛中的一些顽疾。韩国政坛主要由五六十岁的人组成，与高高在上的他们打交道并不容易。

　　即使这些年轻人能够迅速掌握韩国政治的种种规则，各种各样的门槛也足以令他们望而却步。他们必须自力更生筹集政治捐款；政党内部的关系网盘根错节，这些初来乍到的后生晚辈很难拿到权力俱乐部的“入场券”。

　　据韩国《韩民族日报》报道，根据2020年12月发布的《国会立法调查书》，韩国的年轻议员比例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家中位列倒数，例如，在2020年选举产生的第21届国会中，年龄在20岁至40岁的议员只占总数的4.3％。

　　《国会立法调查书》将这种情况归咎为选举制度“只对既有的政治人物有利”，且“现行政党体制限制了青年的活动”。韩国采用混合选举制度：采用比例代表制、以得票数决定分配的议员席位只占15.7%；绝大多数议员由单一选区代表制选出，候选人想要获得出战资格，必须先获得一个政党的提名，这对满怀热情但缺少资金、人脉支持的年轻候选人来说十分困难。

　　很多人“对我们的年轻忧心忡忡”

　　年轻候选人还必须面对韩国社会的一些思维定式。对年长的韩国选民来说，这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年轻缺乏经验，容易受骗，根本不值得信任。

　　“人们期待年轻人为改善世界作出贡献，但很多人对我们的年轻忧心忡忡。”23岁的李子亨（音）对《纽约时报》说，他在首尔附近的京畿道当选为国会议员。“他们担心我们的判断力还不成熟，太容易被周围的人左右。”

　　“在韩国文化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政治是‘大人的事’。”64岁的国会议员卢雄来告诉《纽约时报》。

　　韩国《韩国时报》报道称，在日本、印度、菲律宾、泰国等亚洲国家和地区，政治候选人的年龄下限是25岁。在美国，一个人必须年满30岁才能成为联邦参议员，年满25岁才能成为联邦众议员；州议会和市议会的年龄限制更宽松，但参与竞选的青年为数寥寥，当选者更是屈指可数。相较之下，等欧洲国家对年轻人参政的态度更积极，允许18岁的年轻人竞选国家议会议员。

　　在韩国，卢雄来等议员多年来一直在进行游说，希望降低对候选人的最低年龄限制。他认为候选人的年龄应该与投票年龄相匹配。自1960年起，韩国的投票年龄一直是20岁。活动人士表示，降低甚至取消年龄限制，有助于消除“政治只有精英才能参与”的观念。

　　这一努力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2005年，韩国的投票年龄降至19岁；2019年，韩国国会批准将投票年龄降至18岁。去年，立法者降低了竞选公职的年龄限制，使其与德国等国看齐。

　　路透社称，在议员平均年龄为55岁的国家，新鲜血液的加入颇受普罗大众欢迎。“年轻人可能缺乏经验，但可以用新的视角看待世界。”29岁的首尔居民郑智浩（音）在上班路上对路透社说。

　　降低年龄限制的决定拥有广泛的民意基础。根据《国会立法调查书》中针对“青年参政”所做的民意调查，韩国民众认为最该提升代表性的群体正是“青年”，支持率是排在第二位的“非首都圈人口”的两倍。

　　不过，大部分韩国选民没有给年轻候选人投过票，最主要的原因是“想投给年轻候选人，但没人可投”。谈到为何想投给年轻候选人时，受访民众表示，最大的理由是“对既有的政治人物感到失望，想改变现状”。

　　“有一些经验或知识是好事，但我认为政治不一定需要大量的经验和知识。”48岁的国会议员朴柱民（音）对《纽约时报》说。

　　然而，22岁的郑相熏说，为了获得提名而与一名党内官员交谈，“感觉就像用头撞墙”。

　　筹款也非常困难。一些年轻候选人表示，他们必须拿出约20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0万元）才能迈过参选门槛。

　　为了拿出竞选资金，“我花光了做实习工作和兼职教师存下的钱，甚至贷了款，利息很高。”22岁、当选首尔永登浦区议员的李业灿（音）告诉《纽约时报》。

　　“只关注年轻人的问题会招来敌意”

　　在韩国，选择从政的年轻人大多是出于理想主义，也相信自己能引导韩国向更好的方向发展。但现在，一些人发现自己面临取舍。

　　“虽然我觉得自己有责任解决年轻人的问题，但我不打算把重点放在这些问题上。”在就职前夕，郑相熏说。他在竞选中承诺帮助加强梁山市的交通基础设施。“我认为，如果只关注年轻人的问题会招来敌意。”

　　对韩国最年轻的官员、19岁的千承雅（音）来说，获胜是有代价的。她是由所在地方的政党理事会主席、52岁的金贤雅（音）提名的，当时后者正在推动让更多年轻女性加入国民力量党，以改善该党的形象。

　　千承雅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希望扩大当地的儿童援助项目，改善交通系统。然而，她在获胜后遭到本党成员的攻击，包括一些与她争夺党内提名的女性。根据一份由6名政党理事会成员签署的投诉书，千承雅涉嫌简历造假——她声称自己在该理事会下属的青年委员会中担任职务，但该职务实际上并不存在。

　　《纽约时报》称，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已经受理了这一投诉。

　　除了千承雅，检方还在调查6月选举中的数十名获胜者。《纽约时报》分析称，针对党内提名的争议很常见，这个过程不可避免地伴随着幕后交易和暗箱操作，不过，这些争议和攻击很少被当成正式的投诉受理。

　　千承雅否认简历造假，她说，“最痛苦的是这些攻击给我的精神健康造成了伤害。”

　　金贤雅否认她提名的人选在职务上有不妥之处。她说，根据该党规定，她可以全权任命党员进入理事会，并授予其头衔。“我没有义务征求理事会成员的同意或通知他们。”她说。

　　据《纽约时报》报道，理事会副主席李康焕（音）在接受韩国媒体采访时说，他得知千承雅被提名后就辞职了，他希望她也辞职。

　　7月8日，千承雅开始了作为韩国最年轻女议员的任期。此前的7月4日，韩国检方指派了一个警察部门调查她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