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并不宽裕的她,赡养百岁孤老15年
6月27日,两江新区第一人民医院,周千会一边给柯瑞林喂饭,一边向主治医师了解病情。
本组图片由记者崔力摄/视觉重庆
6月27日,两江新区第一人民医院,周千会在离开前给护工交代柯瑞林的喜好。
6月27日,两江新区人和街道,周千会趁着柯瑞林不在,给他收拾房间。
“墨鱼3件、鳝鱼1件、耗儿鱼3件,发这个车……”夜晚是渝北区三亚湾水产综合交易市场最繁忙的时候,7月16日,市场一闹哄哄的水产品批发商铺内,50岁的周千会正忙着发货。
当晚9点过,忙得满头大汗的周千会有了一点休息间隙。她避到安静之处,拨通了两江新区第一人民医院护工邵开珍的电话:“邵姐,我爷爷怎么样?今天精神状态如何?睡没有?”一连串问题问下来,周千会稍稍安心,但爷爷食欲下降的消息又让她锁紧了眉头。刚挂电话,她又打了过去:“邵姐,明天早上下班后,我给爷爷熬点南瓜粥来。”
让周千会牵挂不已的爷爷叫柯瑞林,一个姓柯、一个姓周,却为爷孙?其实,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柯瑞林是周千会的邻居,15年前,靠杀鱼养家供儿上学的周千会不忍见柯瑞林孤独终老,决定收留并照顾这位无任何经济来源的孤寡老人。
15年来,周千会对柯瑞林不离不弃、悉心照料陪伴,目前柯瑞林已111岁高龄。
30年前,他是她做得一手好菜的邻家爷爷
柯瑞林出生于1910年,祖籍江津区,无儿无女。30余年前,他与当时人和镇双桥村郭家院子的谢术清相识并组建了家庭。
此时的周千会正是青春少女。“柯爷爷是个厨师,有一手好厨艺,小院子里经常美味飘香,邻居们也跟着享口福。”周千会说,自己上面还有3个哥哥,家里人口多,柯爷爷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给自家端一份来,“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他家挑水、栽红苕,我爸妈都去帮忙。”
因为互帮互助,两家人关系一直不错,柯瑞林夫妇也很喜欢“周四妹”(周千会在家排行老四)。后来,19岁的周千会又在柯瑞林夫妇的保荐下,来到柯瑞林当大厨的那家餐馆打工挣钱,有了第一份工作。周千会说:“我初入社会什么都不懂,柯爷爷教了我很多。我的亲爷爷过世得早,在我心里,爷爷的形象就是柯爷爷那个样子。”
2000年,双桥村开发,以前的老邻居也散开了。直到2003年,两江新区人和街道和睦路社区农转非居民安置房投用,周千会又见到了柯瑞林。
此时,周千会的孩子已经上小学,柯瑞林却成了膝下无子、为给老伴治病放弃房子只能租房住的房客。
原来,谢术清突患脑血栓全身瘫痪,为了给老伴治病,柯瑞林放弃了农转非安置房而选择了货币安置。又因为无房可住,他们租下了周千会家的房屋。对于两位熟悉的房客,周千会知道他们的难处,每月的房租经常只收一半,有时干脆不收。
两位老人没有子女,那时柯瑞林已93岁,照顾老伴有些力不从心。有一次,周千会到出租房里,一靠近谢婆婆就闻到一股异味,忙打来热水帮婆婆洗头、洗澡。从那以后,每周末,周千会都会到出租房里照顾两位老人。
“周千会很贴心,担心老人洗头后不易干,要感冒,还买去电吹风给他们吹头发。”邻居夏于碧至今还记得十多年前,周千会照顾两位老人的点滴。
14年前,她在户口簿添上他的姓名
2006年4月,谢术清去世,柯瑞林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出租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我怕”成了老人常念叨的词。
在周千会的记忆里,那时的柯瑞林,白天就搬着小凳子坐在出租屋前的超市旁,偶尔和进出超市的路人闲扯两句,晚上则嚷嚷着让周千会的爸爸周富全到出租房里和他搭伴。
这一切周千会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年事已高的柯瑞林怕孤单。
“多一个人不就多一双筷子吗?”她把心中的想法与丈夫邓兴荣商量,没想到丈夫一下子就同意了。
于是,周千会一家三口搬进了一室一厅的出租房和柯瑞林一起住。她对老人说:“只要有我一口肉吃,就绝不会只让你喝汤。”
从那时起,周千会再没收过老人一分钱房租。她与丈夫顺理成章称柯瑞林“爷爷”,儿子邓中洪则叫柯瑞林“祖祖”。
如今,邓中洪已是个28岁的青年。他记得,那个出租屋面积不大,搬家后,妈妈让他和祖祖睡在一起,“妈妈说,这是我的祖祖,要孝顺他。从那以后,我除了婆婆爷爷,还多了一个慈祥的靠山,保护我调皮后不被爸妈吵。”
一声“爷爷”,让周千会从此多了一份牵挂,也让年届百岁的孤寡老人柯瑞林有了依靠,有了一个家。
在两江新区第一人民医院柯瑞林的主治医生许莉那里,重庆日报记者见到柯瑞林的住院授权委托书,上面有周千会的签名与红泥手印,在与委托人关系那一栏,她填的是“爷孙”。
“不奇怪呀,我们早就是真的爷孙了。”周千会说。
原来,柯瑞林因离家数十年,四处奔波,户口和身份证早已不见踪影,尽管无任何经济来源,却连低保都吃不上。
“反正是一家人,干脆把爷爷的户口落在我头上。”2007年,在人和街道帮助下,周千会的户口簿上增加了一位成员——柯瑞林。户口簿上与户主关系一栏里填的是“爷爷”。柯爷爷彻底成了周千会的“爷爷”。
随后,街道特事专办,并根据实际情况为柯瑞林提供了低保,还积极为他申请廉租房补助、百岁老人营养补贴。拿到了钱,老人想交给周千会,可她一分不少地塞回给爷爷:“这是政府给您的,您自己花。人老了攒钱没用,要学会享福。”
悠悠15年,小小蜗居洋溢亲情
2010年,和丈夫离婚后,周千会带着爷爷、儿子搬到了现在的住处。
这是一套60多平方米的两居室,爷爷一间房,剩下的一间房留给了儿子,周千会睡在了客厅。她说:“孩子大了,谈恋爱了,需要自己的空间。”
安置房小区居民大多来自同一个村子,彼此熟悉,保留着以往农村爱串门的习惯。采访中,许多周千会的邻居都异口同声说周四妹“德性好”。
周琴说,周四妹自己睡客厅的小床,床脚有个纸箱子,里面装着她的衣服,而柯爷爷的衣服则叠得整整齐齐,塞满了衣柜。“柯爷爷喜欢‘置穿’,看着干净体面,把老人服侍到这个岁数、这个程度,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
日子在忙碌与欢笑中悄然溜走。15年来,曾是黄毛小子的儿子已经开始谈婚论嫁,爷爷逐年衰老的脸上皱纹又多了几圈、深了几分。
采访中,不善言辞的周千会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大的善事,相反,她反复强调爷爷身体好、能自理,不仅没让她多操心,还帮了她不少——
爷爷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还算硬朗,刚住在一起时,儿子还比较小,周千会上班忙不过来,是爷爷帮忙照看。
有几年,周千会两口子晚上摆摊做烧烤生意,为让孙女白天在家多睡会儿觉,爷爷总是很早起床,把烧烤用过的碗碟洗干净,又把当天的部分烧烤用菜择洗干净。
直到两年前,爷爷每天上午还能走路到菜市场买菜,空闲时拖地、收拾屋子,让周千会回家“吃现成”。
爷爷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四妹陪我吹龙门阵”。老人身上揣着一个老年机,打开电话簿,第一个联系人就是“周四妹”。这个手机是周千会买给爷爷的,一买回来,她就把自己和家人的电话都存了进去,还特意把自己的电话设置在第一个,爷爷开机一按就能联系上她。
都说“老还小老还小”,老人越老就越“啰嗦”,柯瑞林也不例外,喜欢缠着周千会,一两个小时不见就给周千会打电话,说半天话却没个重点。
“周四妹对她爷爷有耐心哦,原来她在人和菜市场杀鱼,有时我们去光顾,她哪怕双手忙着杀鱼,用肩膀夹着手机,也会陪爷爷说上几句。”邻居经廷惠对那个画面印象深刻。
近日上午,两江新区第一人民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柯瑞林半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周千会给他擦拭了眼睛分泌物,又端起温热的南瓜粥慢慢喂着。
毕竟年事已高,这两年,柯瑞林听力、视力下降得快,这次住院更是病情反复,交流已现障碍,偶尔能蹦出个只字片语。
但当记者指着周千会大声问“这是谁”时,老人反应却不慢:“这是我孙女,我最喜欢的孙女。”
“每次她来,我都可以歇一下。”打交道20余天,邵开珍已熟悉周千会的情况。她说,老人这次生病是周千会送来的,护工也是她出面请的,一天来两次,比亲孙女还亲。
不离不弃,他是她家的宝贝
每晚7点到早7点,是周千会在三亚湾水产综合交易市场的打工时间,这个班次涵盖了批发档口生意最繁忙的时段。像这样贪黑做一个对时,周千会一个月也仅有3000多元收入。
尽管收入微薄,但爷爷爱吃的牛奶、水果、烧腊却没断过。
这两年,柯瑞林进医院比较频繁,虽然医疗费在各方面的帮助下能解决很大一部分,可有些护理费用依然是周千会在支付。
她说,2011年是自己最困难的一年。丈夫已与她离婚,儿子读大专要交1万多元学费,自己办社保也要花两万元。手头拮据,她只好向父母借钱,精打细算过日子。
其实,周千会81岁的父亲周富全、78岁的母亲曹素芳都是农转非安置居民,两人每个月加起来的农转非养老保险也就3000多元。妈妈还患有骨质疏松,常年需拄拐杖。
“周四妹晚出早归,精力有限,管了爷爷就管不了爸妈,你们‘吃醋’吗?”记者问。
周富全十分认真地回答:“我们不吃醋,四妹是柯爷爷唯一的依靠,我们还有3个儿子,他们都很孝顺。”
每年正月初四是柯瑞林的生日,周千会的父母、哥嫂、侄儿侄女、儿子、亲朋好友们总会聚在一起,给老人办上几桌,成为和睦路社区岁末年初最热闹的画面。
在社区,周千会赡养孤老柯瑞林的事得到许多居民的认可和钦佩,但也有人不理解:没钱没房、年纪又大,周家四妹捡这个爷爷回去做啥!
离婚后,周千会相亲过两三个对象,在了解到她经济不宽裕却独立赡养一个百岁爷爷后,都打了“退堂鼓”。
对此,周千会看得很开:“对于不理解我的人,我不强求。我的爷爷不是累赘,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是我家的宝贝。”
3年前,比周千会大6岁的渝北区人孔祥明出现了。“四妹让中间人介绍情况时,一定要提她照顾爷爷的事。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觉得她是个善良、有爱心的女人。我家里也有一位90几岁的母亲,孝敬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孔祥明说,周千会和柯瑞林的关系,不仅没给她“扣分”,还“加分”颇多。
确定关系后,周千会第一时间带孔祥明回家拜见爷爷,请爷爷吃了一顿火锅。此后,爷爷每次想吃火锅了,都会“指挥”周四妹给小孔打电话:该来挣表现了!
心疼周千会上夜班辛苦,孔祥明计划着,退休后申请一套公租房,和四妹一起做点小生意,让爷爷再享几年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