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深夜送菜人

讲述人：陈延山 男 37岁 某零售商超门店店长

事件：抗疫中为店周边18个小区深夜送菜，最晚一夜送到凌晨3点40分。

记录人：姜欣愉

居家隔离的第五天，陈延山几次测核酸都是阴性，他每天算着日子。

陈延山的店在博山路，属管控之列。店里有菜有肉，运不出去，周边小区居民来不了。怎么办？店员们白天的作业量是以往的4倍；晚上9点半，再转到另一个“战线”上，用小车一车一车地给周边18个封控小区送菜。

连着两周，每天运到深夜，最晚的一夜，送到凌晨3点40分，能送几户送几户。告诉更多人：“我们还在”。

居家隔离前，有一晚送菜返程，陈延山拍了条视频，也是他个人抖音里唯一的一条视频：“看到吗，估计他们(居民)在窗户里看着我们。”

以下内容由陈延山口述：

“人员缺口：81%”

做过三家店的店长，我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一周多以前，被隔离的员工名单越来越长，压力无声无息地扑过来。本来100人的编制，一下就减员到19人。我有点发懵：“这店还怎么开？”

另一边，周边居民集中采买生活物资，线上线下采购量一度暴增。

最紧张的时候，补货员小跑着从后仓，双手环抱着商品进前店，还没摆上货架，就被拿光了。居民两三个手推车地买。

店里原本有6台自助收银机、1台人工收银机，临时加了4台移动POS机，才把购物长队消解掉。

线上订单，平时一个单可能就三四件商品，现在一个单经常出现60多件商品。粗略计算，拣货、打包、配送等作业量是平常的4倍左右。人手不够成了最大难题：比如果蔬区，以前配置7个人，后来只剩1个人，从早到晚连轴转。

但无论怎么缺人，都要先补充配送队伍力量，“生命线不能垮掉。”我们想尽各种办法把配送队伍补充到23人。这23人需要服务门店半径3公里范围内的30万人——四栋写字楼、一座独立公寓、成片的小区。

前半句说着话，后半句打鼾了

网上有很多人说“买不到菜”，我心里急。至少从我们店看，当时货架上是满的，可我们运不出去，居民走不进来，心里更堵得慌。

而且我知道，一些老小区里，很多老人操作手机不熟练，不会使用APP。

后方总部传来消息，要做社区集单——居民社区确定牵头人，社区住户有物资需求，集中下订单，交由相关对接人员。生活物资定时、定点地配送至小区。其他线上订单也还得照常送。

我咬着牙选出5个算是精壮的伙计，负责社区集单配送，白天实在忙不过来，就晚上下班后送。

每晚9时10分，店里线上订单截止。店里的班结束了，店外的活儿开始了。

先保证18个住户密度大、物资需求量大、老年人居多的封控小区。每天集单少则五六十袋，多则上百袋。一袋就是一个家庭，人力运不动？就让员工把店里的液压车调出来。

有员工累得腰直不起来了，我也听到一些“不理解”的声音：眼下这么点人，应该保住门店的线上、线下。“保住门店线上线下是为了什么，为了谁？”我让大家想，“我们平时常说‘比远亲更近，比近邻更亲’，现在才是真正考验这句话的时候。”

我也决定，加入社区集单配送队伍，每天都送。我和几个同事拣货、打包、配送，最晚的一次，从21点30分，送到第二天凌晨3点40分。

那几天，手机显示我每天的走路步数超过3万步。晚上，门店这19人不敢离开，也不能离开，只能睡在店里。我家住浦西，上班路有20多公里，有3天，只能睡在店旁边的车里。

很快，总部送来了保障物资：帐篷、被子、毛毯……大家席地而卧，小声地聊着天，前半句还说着，后半句就打鼾了。

有个小愿望，拍张全家福

3月29日凌晨1点多，大家连着拼了几天，体力耗尽了。

液压车是店里运货的，临时顶上用作社区配送车，一辆车载着近千斤物资。城市熟睡了，只有液压车轮在较着劲，我想着，拍个视频纪念一下吧。

之前有同事问，听没听过《孤勇者》这首歌。我3月29日第一次听，挺喜欢那句“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拍着拍着，突然一感念，在视频里说出“(我们)像一个孤独的勇者。”

但身边有更多小温暖涌出来：辖区食药监局一位政府工作人员，强烈要求来店里做送菜志愿者；社群里居民们纷纷给予我们极高的评价；门店附近下水管道有一晚坏了，第二天一早维修单位就弄好了。

有居民在社群里，给我们员工发来满满两个手机屏的感言。我反复读过几遍，第一遍时，嗓子有点紧，眼眶发湿，“其实我眼窝子挺浅的。”

我们不孤独。送菜返程路上，那些在看着我们的万家灯火，这座城，我们每个人，都怀抱着勇敢和温暖。

我们都没有退。而且总部从上海以外的分公司调来了支援，有几百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你看我的名字，再延绵的高山，也能迈过去。如常的上海一定会很快回来。

还有个小愿望，希望北洋泾所有店员都能安全、健康地回来，我一定组织拍一张全家福，大家站在一起，也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