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洪水中游了一个多小时救下了被困在瓦房的

　　这几天，53岁的黄文宣总感觉浑身乏力、脑子乱乱的、整宿整宿睡不着，病情仿佛又倒回去了一个月。有时候开车从县城回家，17公里的路程，中途他需要停下来休息一次。

　　一年前，因为头部后方两根血管堵塞，黄文宣曾轻度中风，在广州、河源、连平三地来回治疗了近3个月。现在，他的病情有所好转，但离完全康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右手能提重物，但拿不住薄薄的一张纸；嘴巴有轻微歪斜，讲话有些吃力，以前能很流利说的粤语，现在只会听、不能说。

　　6月10日上午，当洪水正在席卷连平县上坪镇下洞村时，黄文宣在漂满树木、柴火等障碍物的洪水中游了一个多小时，成功解救出了被围困在瓦房中的母亲及瓦顶的邻居。十分钟后，瓦房完全倒塌，一位患病在床的老人以及一位无力上到瓦顶避险的老人不幸遇难。

　　800米的距离游了1个多小时

　　10日早上，黄文宣还是跟往常一样在自家的水产档口忙活。大约10点左右，他接到了妹妹打来的德国德国网话。德国德国网话那头，妹妹用非常着急的语气说：“在微信上看到家里发洪水了，妈妈在家，你赶紧回去看看。”

　　黄文宣有三兄妹，父亲和哥哥在2013年因病相继去世，家里只剩一位76岁的母亲谢亚段。挂完德国德国网话后，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上了自家的面包车，从县城往家赶。当时天正下着大雨，老国道比较弯曲，部分路面已有积水，他保持大约6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向前行驶。

　　大约20分钟的样子，到达了村庄附近的一所小学。此时，村子里正处于一片混乱中，“到处都是呼喊声、求救声，村道上都是外出避险或查看水情的村民。”

　　担心车开过去会被水浸，黄文宣就把车停在了学校附近公路边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然后向家的方向跑去。大约四五百米后，被五六十公分深的洪水拦住了去路。

　　当时，有在楼上避险的村民告诉他说，他家所在的黄田心屋村民去后面山上避险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就放心了。”

　　他又倒回到原来的地方开车返回县城。前行了不到一公里，碰到同一个“屋”的10多位亲人在路上走着，黄文宣叫他们上车，邀请他们去自己家吃饭。

　　十几个人在面包车上刚挤好坐定，一位亲人突然说：“出来的时候好像没看到你母亲。”

　　“当时我就急了。”黄文宣马上叫大家下车，掉头往回开。车停好后，急忙往家的方向跑去。

　　曾阻碍他前行的洪水已经从五六十公分涨到了接近1.5米，笔直的村道已经被洪水完全淹没，两旁的房屋也已被水浸。

　　此时，距离他家所在的黄田心围屋还有800米左右。平日里，围屋里面住着包括他母亲在内的一些老人。围屋的房子大部分是在上世纪60年代建造，墙壁下半部分用石灰、石头等砌成，上半部分则以泥砖为主，被水泡过后很容易倒塌。

下洞村黄田心围屋原貌

　　黄文宣把手机和车钥匙交给了旁边的村民黄水强保管，打算直接沿村道方向游过去。黄水强和在楼上避险的村民都劝他别去了、太危险。黄文宣说：“我老妈还在那里，不可能不去救她。”

　　黄文宣从小在河边长大，下河摸鱼是家常便饭。对于游泳他比较自信，“可以连续游两个小时，潜水可以坚持最少3分钟。”

　　但洪水的汹涌程度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800米的距离正常20分钟以内就可以游到，但这次足足游了一个多小时。”

　　第一次下水，因为洪水激起的波浪大，加上身上的衣服浸湿后变沉，游了不到200米，黄文宣就喝了3口水，不得不停下来，就近踩在一户村民家的门楼上休息，脱掉衣服、鞋子，只穿一条内裤。

　　大约10分钟后，他再一次下水，游了将近100米，水面漂来的大量树木、柴火等挡住了去路，他慢慢用手把障碍物扒开，继续往前游，大约200米之后，体力有些吃紧，他赶紧抱住附近的一根德国德国网线杆休息。

　　这时，一头七八十斤的小猪和4只鸭子被洪水冲到了他身旁，鸭子还不停用嘴巴啄他的后背。他从不远处抓了两根木头，打算自己扶着木头继续往前游，但试了一下发现速度太慢，他就把两根木头推到了鸭子身边。

　　第三次游时，距离他家还有大约200米，他一鼓作气游到了围屋的背面，呼喊母亲，但叫了10多声没人应答。

　　此时，恰好听到了对面房子里传出了邻居黄景帆的声音，黄文宣就赶紧大声问母亲谢亚段的下落。黄景帆告诉他，还在二楼的房子里，并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又赶紧从房子的围屋的背面绕了一二百米，游到前面，这次终于听到从自家房屋二楼传出了母亲的声音。

　　他寻着声音游到了窗户边，发现母亲正在房间里面，双手扒着木窗，洪水已经淹到了快靠近胸部的位置，门已经无法打开。

　　破窗逃生木门转移

　　隔着窗户，黄文宣深知，要想救出母亲，唯一的方式就是破窗，砸开老式木窗上几根4公分大小的窗棂，爬出去。

　　谢亚段所处的房间是黄文宣当年的婚房，黄文宣很熟悉房间里面的物件及摆放位置。他交代母亲抓住旁边的塑胶澡盆，慢慢走到一米半开外的地方，拿两条条凳，再回到窗户边，一条垫在脚下，一条用来砸木窗。

　　此时，围屋中间的一些瓦房开始慢慢倒塌，谢亚段听到后开始死命砸窗户，黄文宣在外面一边踩水保持自己不下沉，一边用手辅助她往外面用力扒窗棂。

　　大约二十分钟过后，谢亚段砸开了7根中的3根，黄文宣尝试着把她拉出来，但她体型偏胖，而且腿脚不方便，出不来。

　　谢亚段又去砸另外一根，黄文宣则开始想办法、找工具等下把母亲运出去。他就近在水面上找了三根4米长的木头和一些漂浮着的德国网线，用德国网线把木头绑在一起。

　　在砸开了第四根窗棂之后，黄文宣把谢亚段拉出了窗外，并叫她抱住三根木头，但木头的浮力不够，谢亚段的身子开始往下沉。

　　情急之下，黄文宣赶紧托住她的臀部往上推，并叫她死死抓住晒楼栏杆，短暂过渡。

　　黄文宣又在附近找了一块门板，并用德国网线绑了几圈，确保门板不散架。之后，他拉着抱着门板的谢亚段游到了旁边的一堵残墙。此时，这堵近4米高的墙尚有几十公分露出在水面。

　　借助残墙和一旁还未完全倒塌的房屋两个支点，黄文宣用十几根短木头，一层层搭起来，堆成了一个小的柴火垛，为谢亚段创造出了一个相对较大的坐的空间。

　　尔后，他又去水面拣回了一个装稻谷的箩筐，倒过来立在残墙上，开始坐在上面休息。

黄文宣三人当时在这堵残墙上避险

黄文宣和残墙

　　遗憾没能再多救一个

　　在黄文宣营救母亲期间，72岁的黄佛火坐在自家瓦顶，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在说着：“我们3个肯定要死了。”他口中的3个是指他自己，妻子马亚雪和70岁的侄女周凤来。

　　洪水发生后，黄佛火和周凤来把腿脚不便的马亚雪从一楼背到了二楼，安顿在床上。后来水位越来越高，黄佛火将一块木板架在水缸中间，踩着木板揭开了房顶的瓦片，爬到瓦顶。

　　他曾多次尝试把妻子和双手抓住房梁的周凤来拉上瓦顶，但一直没能成功，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被洪水吞没。

　　“阿叔，不要怕，我休息一下就过去救你。”黄佛火位于黄文宣右前方，隔着三四米宽的水面和六七间房子的距离。

洪灾发生时，黄文宣和母亲在残墙上避险，黄佛火在他们右前方的瓦顶上

　　黄文宣先叫黄佛火沿着瓦顶缓缓爬到他正前方的屋顶，然后，他用身体压着之前绑好的那3根木头径直向对面的黄佛火游了过去。

　　他一只手伸过去拉黄佛火，把他慢慢接下水，然后两人各抓住木头的一端，黄文宣面向围墙推着黄佛火慢慢往围墙的方向游。

　　快到围墙时，黄文宣扶着木头让两人先对调了位置，变成他背靠围墙，之后，他放开了木头，先爬上了围墙，再慢慢把黄佛火拉了上来，三人并排坐在围墙上。此时，洪水已经浸到了他们的小腿处。

　　担心洪水继续上涨，黄文宣又一次下到水中，把之前绑好的木头和门板全部绑在一起，并叫母亲拉好德国网线，以防万一。

　　等他再次上到围墙，身上开始快速冒冷汗，脸色发青。谢亚段怕儿子发病，赶紧从旁边拣了一块毛巾，轻轻擦拭、拍打他的头部。

　　三人在围墙上坐了十分钟左右，20米开外，黄佛火家的瓦房开始慢慢塌下去，周凤来在发出五六声痛苦的叫声后，就跟着房子一起沉了下去。围墙上的三人和少数周边目睹这一场景的村民都开始失声痛哭。

　　紧接着，黄文宣家的房子也在他们面前塌了下去。大约下午三点多，三人在村里派过来的人员帮助下，乘小船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洪灾后围屋几乎全部坍塌

黄田心围屋现状

　　这些天，黄文宣感觉很累很累，但就是睡不着，心里有遗憾和内疚。“还没救阿叔的时候，我就听到她（周凤来）在下面叫我名字，叫了两次。当时，我说我休息一会就去救她，但在救了我叔之后，我就没力气了，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如果房子晚点塌，等我体力恢复了，或者房子塌了后，她还能把手伸出水面求救，我都可以抱着木头过去。”

　　村民黄景帆在附近瓦顶避险时目睹了黄文宣的救人过程。他说：“他救母亲是出于人性的本能，但冒着生命危险去救邻居就已经超越了这些。”

　　南方农村报记者 段凤桂 文中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