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出轨之谜?为什么有了西门庆还不满足?

新闻热点 2022-11-24 17:57www.worldometers.cn热点新闻事件

明朝发展到《金瓶梅》成书的那个历史时期,由于商品经济的发展,社会流通性加大,有了越来越多的社会缝隙,可以容纳许许多多以前难以存活的“社会填充物”,形成了礼崩乐坏的局面,以往约束婚姻、家庭、人际关系的观念与规则,都被侵蚀、解构,从皇帝、权贵到富人乃至平民,都看重“房中术”,对于性享受,越来越放纵,皇帝公开征集春药,妓院娼寮遍布各地,暗门子更不计其数。

还衍生了帮嫖的地痞流氓,以及种种难以确定身份的闲杂人物,带色表演,带色小说,《花营锦阵》那种yín秽图画,西门庆所带的yín器包里的那些东西,都非常流行。《金瓶梅》后十回里写到属于清河范畴的临清,“是个热闹繁华大码头去处,商贾往来之所,车辆辐辏之地,有三十二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可见对传统农耕社会的解构,已经达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这是《金瓶梅》故事的大背景,当然也是潘金莲进入西门庆大宅院的具体人文环境。这究竟是社会的整体堕落,还是历史发展中具有某些进步意义的杂驳景观是否可以从混浊的泥沙中,淘澄出闪光的金屑

我认为,明朝发展到那个阶段,性意识的觉醒和弘扬,以及X行为在社会生活中的脱敏、去耻,是一种带有污点的进步。

词话本前面,有欣欣子序,里面说:“窃谓兰陵笑笑生作《金瓶梅传》寄寓于时俗,益有谓也。……传凡一百回,其中语句新奇,脍炙人口,无非明人伦、戒淫奔、分淑匿、化善恶,知盛衰消长之机,取报应轮回之事,如在目前始终,如脉络贯通,如万系迎风而不乱也,使观者庶几可以一哂而忘忧也。其中未免语涉俚俗,气含脂粉,余则曰不然,《关雎》之作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富与贵,人之所慕也,鲜有不至于淫者;哀与怨,人之所恶也,鲜有不至于伤者……故天有春夏秋冬,人有悲欢离合,莫怪其然也。”

此序在崇祯本和张竹坡评点本中均被删去。这肯定是崇祯本整理者和张竹坡都不认同欣欣子的观点。特别是欣欣子那“富与贵,人之所慕也,鲜有不至于yín者”的明快宣示,这种对普遍存在于人性深处的恶的揭示,到了今天,恐怕也还是会令许多人摇头。与《金瓶梅》作者笑笑生和写序的欣欣子同时代的李贽(1527—1602),是一位值得特别重视的思想家,他的观点,与欣欣子相通,李贽承认个人私欲,“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见”,“天尽世道以交”,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交换关系、商品交易合乎天理。

“士贵为己,务自适。如不自适而适人之道,虽伯夷叔齐同为淫僻。不知为己,惟务为人,虽尧舜同为尘垢豼糠。”针对正统理学家的“存天理灭人欲”的命题,他提出“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的主张。李贽提出“童心说”,主张创作要“绝假还真”。李贽和欣欣子承认人的七情六欲具有合理性。人应该本着自然天性生活。

比如潘金莲,她知道自己美丽,她希望能自主支配自己美丽的身体,她有旺盛的性yu,对与吸引她的异性jiao欢乐此不疲。原来她被迫让张大户、武大郎那样根本不与她匹配的男子占有她的身体,她追求了雄性感十足的武松却遭到冷拒,但是她终于被十分中意的胖壮男子西门庆娶进门,他们之间的双向性享受是其乐无穷的。潘金莲是自觉释放纵欲这一自然天性的女子。按李贽和欣欣子的理论,她应该算是一派“童心”的“真人”。

《金瓶梅》里写了很多次潘金莲与西门庆的交欢。第二十七回,潘金莲醉闹葡萄架,是全书大尺度描写最酣畅淋漓的文字,西门庆对潘金莲的玩弄有SM(sadomasochism,即虐恋)的成分,使用了几种yín器。在中国大陆发行的各种版本的《金瓶梅》书里,除1989年齐鲁书社印行的《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会校本外,其他都有删节,最多的删去1300多字。

吉林大学教授、金学家王汝梅认为:“第二十七回是人类xing爱小说的上乘篇章,是xing爱小说的经典回目。此回着力写潘金莲的xing行为性心理……表现了兰陵笑笑生通过xing爱,塑造人物,探索人性奥秘的非凡艺术才华。”(见《王汝梅解读〈金瓶梅〉》,时代文艺出版社2015年第一版)此说可供参考。

我注意到王汝梅先生使用了“人类xing爱小说”这一概念,他的意思,这不但不是一个需要贬抑的概念,而且是一个需要肯定的正面概念。我个人认为,“xing爱小说”起码应该被视为一个中性的概念。虽然我们这边对于《金瓶梅》的出版发行仍有所限制,但是我注意到,对于西方的一些xing爱小说,比如劳伦斯(1885—1930)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纳博科夫(1899—1977)的《洛丽塔》,在翻译出版发行评论推介上已经都很开放,“小萝莉”已经成为年青一代中非常流行的用语,是“小可爱”的代称。

在电视真人秀节目中,常有年轻姑娘称自己为“小萝莉”,而这个符码的来源,就是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小萝莉”就是洛丽塔,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她和可以说是老头儿的男子亨伯特发生了不伦之恋。

再有“屌丝”一词的流行,也值得研究。什么是“屌丝”“屌”这个字在《金瓶梅》里当然会有,“屌”就是男性的生殖器,“屌丝”就是男性的阴毛。可是现在的电视节目里,甚至是征婚节目,会有年轻的女子笑嘻嘻地说:“我就是一个屌丝!”录制时她这样说了倒也无所谓,问题是主持人及其他嘉宾竟也满口“屌丝”,编导及审查者可能并不是因为思想开放,而是由于没有去查资料推敲,就没有将这些话语剪掉,照播不误。

当然,现在称自己或别人为“屌丝”的人,大概只是把这个词汇理解成“很微不足道的人”“很二的人”“很随便的人”“很邋遢的人”一类的意思,并不是真按那字的原意来加以使用。我讲到这些,是为了说明自己这样一个观点,就是对于涉及se情的文字,在学术范围内不能禁绝,但在面对全社会的通俗传播载体上,考虑到青少年不宜,有所删节,有所避免,还是必要的,可以理解的。

而且我相信,一定会有那样一天,我们对待《金瓶梅》,也能有对待《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洛丽塔》那样的包容雅量,毕竟,《金瓶梅》是我们本土的文学经典,理应获得比外来xing爱小说更多的尊重。

潘金莲被西门庆娶进门做了五房,满足了她与最佳性伴侣纵欲的需求。但是,西门庆并不是只跟她交欢。西门庆不仅可以随便在妻妾中挑选交欢的对象,还会和仆妇丫头奶妈伙计老婆等众多的女性发生关系,甚至还有男宠供他玩弄,更经常跟妓女泡在一起。

因此,潘金莲要想独享西门庆的情欲,那是万不可能的。但是潘金莲被作者写成一个情欲超常旺盛的女子,本来,脱离了被张大户欺辱,被武大郎恶心占有的处境,她应该没有性苦闷了,没想到被西门庆娶进门不久,跟她热络几天之后,竟然一头扎进了丽春院,被一群帮嫖的人围随,“乐不思蜀”,多日不着家。

吴月娘等其他妻妾对此虽然不满,也只能是无可奈何,潘金莲却绝对不能忍受寂寞,她在大苦闷中,给西门庆递去情书,西门庆仍在妓院不归,她便饥不择食,把三房孟玉楼带过来在花园看门的小厮琴童儿,拿来泄欲。这说明潘金莲并不是一个追求爱情的女子,她的生命存在,就是性yu存在。对比于那个社会中被封建礼教禁锢压抑的许多女性,她自己解放自己,蔑“天理”,纵人欲,以行动呼应着李贽那样的思想家对礼教的解构,有其勇敢的一面。

但是,我认为,对她作评价,“个性解放”是并不恰当的,要去掉“个”字,说她是“性解放”的先锋,恐怕更适宜一些。我想起了鲁迅先生写的《祝福》《我之节烈观》,离开《金瓶梅》所描写的明代生活已经很久远,到了20世纪了,像祥林嫂那样的妇女,仍然没有对自己身体的自觉意识和自主支配意愿,而布满中国各个地方的节烈牌坊,扼杀过多少年轻寡妇的正当性yu,“碧海青天夜夜心”,多少女性在礼教约束的煎熬中失却了做爱的享受,那本是生而为人的天赋权利。

《金瓶梅》写潘金莲,作者就是写出一个活泼泼的生命,令我们相信在那个时段,那个地方,有那样一个女子那样活过。她恨不得天天包占西门庆,但是西门庆虽然极其喜欢她,却绝不会只跟她交欢,于是她跟西门庆的女婿——按说也是她的女婿,晚一辈的陈经济——放肆地偷情乱伦。

有的读者和论家会把潘金莲评价为一个荡妇,我想那也并不冤枉她。从对封建礼教的反抗、冲击、解构来说,潘金莲这样的荡妇也确实构成一种力量。所以我说,性意识的觉醒和弘扬,以及X行为在社会生活中的脱敏、去耻,是一种带有污点的进步。

我不同意把潘金莲评价为个性解放的艺术形象。《金瓶梅》虽然是部了不起的长篇小说,但是作者没有塑造个性解放人物的动机,也没有那样的客观效果。潘金莲只是对肉有自觉性,灵这方面还是蒙昧的。到了清代乾隆朝中期,曹雪芹写出了《红楼梦》,《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和林黛玉,才是具有个性解放色彩的艺术形象,他们在灵肉两方面都具有了自觉性。

个性解放是必须有灵,即有精神上的东西的,潘金莲始终处于形而下的状态,精神是贫穷的,林黛玉可大不一样,她精神上极其富有,“我是为我的心”,这一句宣言就标志着她对自己生命独立性的深刻认知,以及她反主流意识形态的义无反顾的勇敢坚韧。

不过就人物的鲜活生猛而言,潘金莲这个艺术形象的塑造实在是非常成功的。也许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陷入给予潘金莲社会学评价的误区,更不应该尝试为她选择标签。她就是她,独特而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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