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和红楼梦对比,大部分人都认为它更伟大
文人不识金瓶梅,便是读书也枉然。金瓶梅和红楼梦哪个更伟大?哪个对世人的影响更大?下面趣历史网德国双元制带大家去看看。
作为中国第一部具有近代意味的现实主义文学巨著,《金瓶梅》是中国古代小说发展的重要的里程碑。它突破了中国长篇小说的传统模式,在艺术上较之此前的长篇小说有了多方面的开拓和创新,为中国古代小说的演进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谈者大多褒金贬红,说《红楼梦》固然伟大,但显然《金瓶梅》更伟大。
数年来,《金瓶梅》一直背负着淫书之名,但每一个推崇它的人,都爱死了它。袁宏道说《金瓶梅》“云霞满纸,胜于《七发》”,田晓菲说它是“成年人的哀书”,作家格非说它“是一部愤激之书,也是一部悲悯之书”。
高晓松说:《金瓶梅》写的才是真正的生活,而《红楼梦》就是一出经典的偶像剧,太理想,太乌托邦了。
问题来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
西门庆家的红烧猪头肉、蒜汁面、油炸螃蟹,固然接地气,荣国府里的茄鲞、椒油莼齑酱和荷叶莲蓬汤,未必就不是真正的生活。
西门庆开生药铺、贩卖绸布、娶有钱的寡妇、结交官府、升官发财泡女人,是生活。贾宝玉读闲书、作诗、挨打、淘胭脂、谈恋爱,为女孩子操碎了心,爱博而心劳,也是生活。
潘金莲嫁给武大郎,爱上武松,移情西门庆,杀夫,嫁给西门庆,聪明伶俐又争强好胜,一面妒忌李瓶儿生儿得宠,骂西门庆到处泡马子,四面为敌,一面雪夜弹琵琶,有说不尽的烦忧与寂寞,是生活。林黛玉进贾府,遇到宝玉,写诗,发呆,俏语谑娇音打趣湘云,跟宝玉在桃花树下读禁书,春困发幽情,给刘姥姥起外号,教香菱写诗,爱上宝玉,愁肠百结,心事终虚化,也是生活。
李瓶儿嫁给花子虚,又与西门庆墙头密约,花子虚死,择吉佳期却鬼使神差嫁了蒋竹山,曲折地嫁给西门庆,便心满意足,一味隐忍,一心贤良。生了官哥,却被潘金莲视为仇寇,官哥死,她也活不下,临死前万分不舍西门庆,这是生活。薛宝钗藏愚守拙,滴水不漏,口碑好,她扑蝶,她金蝉脱壳,她坐在宝玉床前绣肚兜,她借扇机带双敲,她小惠全大体,最后却金簪雪里埋,难道不是生活
金瓶梅写土豪,红楼梦写贵族。都是生活。
那么,亲爱的,谁又能告诉我真正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呢
那个“真正的生活”,从来就不存在。它是想象,是语言,是镜中花水中月,人人试图抵达,却终究抵达不了。
金瓶梅写破败的人生,是成年人的哀书(田晓菲语),红楼梦里也有破败与幻灭,是悲凉之雾,遍被华林(鲁迅语),都是我们的生死,我们的哀乐,我们的歌哭。
我是红迷,也是金迷。
依然记得,几年前的某一天,我下决心开始啃这本大书。最先击中我的,并不是书中眼花缭乱的性,而是西门庆的死:“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挨到巳牌时分,呜呼哀哉,断气身亡”。西门庆贪欲丧身,原本自作自受,但他的死亡,却让人“不敢称快”,反而生出深切的同情。
“作者就是这样,强迫我们从西门庆身上发现我们自己”(格非语)。
《金瓶梅》的结尾,有一段文字,写兵荒马乱之时,吴月娘带儿子孝哥、丫鬟小玉,一路逃难,来到永福寺。遇见普静和尚,小玉半夜偷看普静和尚念经、超生亡魂——西门庆、武大、李瓶儿、陈敬济、潘金莲……这些死去的人,一个个投胎转世,连小配角周义也有了去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方生方死,他们没有死,也死不了,而是辗转而至,变成了你、我、他。
金瓶梅的故事,就这样,成了你和我的故事。就这样,照见我们沉重的肉身,无穷的欲望。
至于《红楼梦》,写的并非乌托邦。虽然世上并无大观园,只是曹公在书中苦心营造的伊甸园,但大观园里的人和事却无比真实:
宝钗努力做完美的人,黛玉珍视爱与尊严,晴雯嘴贱又骄傲,袭人隐忍且现实,探春满是忧患,迎春是那么懦弱,龄官爱上贾蔷,藕官有同xing爱,就连粗使丫头小红也有小野心,更不用说大观园之外的世界,王熙凤自有彪悍的人生,贾母有她的通达与世故,薛蟠又那么粗陋……这都是我们。
人性如此繁复而幽深,每个人都有创口和深渊,也有光荣和梦想。
米兰昆德拉说:小说存在的理由,在于说出只有小说才能说出的东西。小说,是对存在的勘察,对人性多重可能性的探求。
兰陵笑笑生似乎没有文学上的野心,《金瓶梅》的结构、叙事和趣味,乍看上去跟《三言二拍》并无二致。但他对人性有着无穷的好奇和体察,他看西门庆和应伯爵们日日厮混,打牙逗嘴,看潘金莲、李瓶儿你来我往,斗气斗心眼,就像纪录片导演,一路跟拍下去。
他集天才、顽童和大师于一身,把道德、伦理、友情、爱情等拆解得七零八落,留下诸多肉身腾挪叠转,个个毫无心肝。哪里有秩序哪里有价值哪里又有希望呢这个他似乎并不在意。
这个荒寒的世界真让人心碎。
曹公是大师,也是情僧。跟兰陵笑笑生不同的是,他对文学有一种天才的敏感和自觉。你看,《红楼梦》,从女娲补天开辟鸿蒙到青埂峰下,从灵河岸边三生石畔和赤瑕宫,再到贾府这钟鸣鼎食之家,天地苍茫,红尘滚滚,气势何等恢弘。你看,他艺高人胆大,上来就剧透。你看,他居然让刘姥姥拉开故事的帷幕……
曹雪芹有超凡的文学敏感性,以及对文学的高度自觉,换言之,他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为什么要写。
他说,我写的这些女子,也是“或情或痴,小才微善,并无班姑、蔡女之德能”,其事迹原委,只供大家消愁破闷,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而已。自己半世潦倒,已负罪责,但最大的罪恶莫过于遗忘“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的“当日所有之女子”。
这里有深深的忏悔,是曹公代表男性群体,对女性的忏悔,是宝玉看见美好的女子,便心甘情愿低下头来的爱与温柔。
君不见,当下的直男癌患者,依然多如牛毛川流不息,且皆不以为病。
所以,曹公的忏悔,宝玉的低头,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他并不是做梦,或只是书写理想,他是愿意也看得见那些女孩子的美好与灵魂。
是的,仅有《金瓶梅》是不够的,否则只有一个彻底塌陷荒凉到底的世界。但《金瓶梅》的世界,是珍贵的,因为可以让我们破除假面,直面欲望与破败,从而才有可能绝处逢生。
也正为此,当那些一直被现世欲望折磨和控制的人,尘归尘土归土之后,韩爱姐对陈敬济的一往而情深,才会让人如此怦然心动,也才能深切地体悟《红楼梦》的美好与深情。
当然,只有一部《红楼梦》,也不够,那该多寂寞啊。
毋庸置疑,《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师,是很难逾越的山峰,曹公从兰陵笑笑生处偷师不少。但《红楼梦》之高明,在于他并不亦步亦趋,而是拔地而起,另起一座高峰。
从此,我们便拥有了金红两座高峰,各自风景无限。他们并肩,他们握手,他们对望,相互照见。
《金瓶梅》叙述欲望和沉沦,《红楼梦》发现灵魂和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