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 史记(司马迁为什么写“史记”)

知识大全 2022-08-01 18:31www.worldometers.cn知识大全

《史记》作为中华文明的瑰宝,在史学和文学方面都堪称不朽的传世经典,其价值不可估量。论历史跨度、论内容的翔实丰富、论文采……迄今无出其右者。

能创作出这么一部皇皇巨著的人,自然也不同凡响。除了要具备渊博的学识,还得有过人的意志力。司马迁为什么动念写这样一部书?又是什么支撑着他完成了这项大“工程”?

研究《史记》、研究司马迁,有两篇文章是必须烂熟的:一个是《太史公自序》,一个是《报任安书》。司马迁的心路历程,在这两篇文章中表述得非常完整清楚。

仔细分析可以发现,两篇文章的内容有很多重叠之处:都提到了自己创作《史记》的初衷,都概述了自己的人生遭际,并且对《史记》做了大概的介绍。然而细观下来,会觉察到两者有显著的区别。


先说《太史公自序》。一上来,就是“先人有言”——全文多次提及“先人”二字,可见这个“先人”对司马迁影响之深。

“先人”指的是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司马谈在汉武帝时任太史令一职。太史令是专司政府资料档案文件的官员,一天到晚接触的就是各种外面见不到的古籍史料。司马谈本人也是卓有成就的史学家,这就为司马迁走上史学研究道路提供了绝佳的条件和环境。

司马迁三十八岁时,接替其父成为新一任太史令,兼承家学及工作便利,博览古籍;再加上二十岁开始漫游全国的经历,使他已经有足够的积累来完成一部史书。于是,四十二岁那年,司马迁着手写作《史记》。

《太史公自序》中,他反复提及先父所言,表明自己的著述首先是为了完成其父之愿,传承祖业——这是他写作《史记》的第一个原因。

对于司马迁的写作动机,曾和他一起参与定律例的上大夫壶遂提出过质疑。壶遂认为,孔子作《春秋》是因为不被当时的掌权者赏识,不得已而为之;你司马迁如今“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干嘛还要做这种事?

对此,司马迁的回应可以用一句话概括——这是我的职责!

司马迁再次引用他父亲的言论,历数以往各朝各代:伏羲时创作《易》的八卦,唐尧、虞舜的功绩由《尚书》《礼》《乐》记载,商汤、周武的隆盛见于《诗经》,对夏商周三代美德进行褒扬的是《春秋》。而我们汉朝建立以来,直至当今的圣明天子,顺天应人,威震六合,做臣子的,对此竭力颂扬,仍觉不够。贤能的士人不被任用,是君主的耻辱;圣主在上而其仁德未被记载传扬,则是史官的失职了。而我就担任过这个职务,如果废弃主上的明圣和盛德不记载,埋没了功臣世家和贤大夫的功业不记述,违背了祖先的教训——那我的罪过就大了!履行职责,恪尽本分——这是司马迁写作《史记》的第二个原因。

肯定有人会说:这不是在拍皇上的马屁吗?说实在的,就是这么回事儿。司马迁写《史记》是为了替汉武帝歌功颂德?当然不是!但在当时,他要把这件事做下去,首先就要找个立得住脚的理由。把自己写作的初衷定义为“颂扬今上的功绩”,这就堵住了那些质疑者的嘴。

这两条理由都中规中矩、冠冕堂皇,但都不是最重要的。读过《报任安书》才会知道,司马迁坚持完成《史记》,最根本的动力是——为了自己。

我十年前第一次背诵《报任安书》,到现在,这封信来来回回背过不下百遍。这篇文字的亮点实在太多:内容丰富、情节曲折、文采洋溢……正是这些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使我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作者的心情。

司马迁在这封书信中称自己为“刑余之人”“扫除之隶”“闺阁之臣”“刀锯之余”——可见,他心里的自卑。古代的各种酷刑,如车裂、菹醢等,固然令人发指;但相比起来,另一类更惨无人道,其中的代表就是司马迁所遭受的宫刑。

前一类刑罚只是把肉体上的痛苦放大到极致,然如黥刑、宫刑等,则是对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前一类刑罚再痛苦,也持续不了太久,因为它是致命的,人一死痛苦也就随之而去;而像宫刑这样的,不会致死,而是让人在耻辱中苟延残喘,真正堕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狱。

《太史公自序》是为《史记》写的序言,措辞表意当然要规范谨慎;《报任安书》是给朋友写的信,自然更随意,可以在其中坦露心迹。

司马迁借这封信详细地回顾了自己人生中的这次重大变故,倾诉了心中的委屈和愤懑,甚至还有怨恨。他怨李陵不能守节而选择降敌——虽然承认他是个国士;他怨当自己遭难时,身边的朋友亲信没有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虽然他将其归罪于自己平时不热衷于维护人际关系;他怨汉武帝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施以重刑——虽然口头上说是自己没把话讲明白,导致圣上误会。总之,自己无端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真是悔恨交加……

在这种心境下,说他含辛茹苦写《史记》是为了歌颂谁——鬼才信!

中国古代士大夫阶层对于“尊严”看得非常重,他们有一种源自身份的骄傲。而在司马迁所处的那个历史时期,宦官的地位是极低的,尤其是在士人眼中,根本不屑与之同列。

孔子到卫国,看见卫灵公和宦官雍渠同乘一车,马上离卫国而去;商鞅觐见秦孝公,是宦官景监引见的,赵良据此劝商鞅引退,因为觉得他进入仕途是借了宦官的力,很不光彩。那个时候宦官在士人心目中的形象便是如此不堪。

司马迁觉得,自己身居大夫之列,本就不该受刑;受刑也就罢了,偏偏受的是宫刑!这样的耻辱,使他终其一生都活在尊严被摧毁的痛苦中。

首先是来自外界的压力。《报任安书》中两次提及“为天下观笑”“为乡党所戮笑”——他在邻里乡人前再也抬不起头,任人指指戳戳。另一方面,在朝中,他也无颜再说话。

任安之前给他写信,建议他向朝廷推荐贤才。司马迁在这封回信中反复申明:像我现在这种情况,还有什么脸、什么资格再“推贤进士”呢!我这样的人在朝堂上说话,不是轻蔑朝廷,羞辱当朝的士人吗?如今的情况,无论我用什么言辞来美化自己、为自己分辩,也是徒劳,没有人会信,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一句“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让人深切地感知到其处境的艰难。

其次是心里的纠结和自卑。他自陈,从先人开始,家里就是史官。而这个官职的地位,用他的话说,是“被主上玩弄,如乐工、戏子一般被畜养,被世俗所轻蔑的”。

本来已经是这样,再加上自身遭受如此不堪的刑罚,真是低到尘埃里去了。“士可杀不可辱”,这样被人轻视、践踏地活着,远不如一死痛快。然而他思来想去,又不能选这条路。

原因就是他认为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自杀时机。他觉得若要保全名节,就应该在受刑之前自我了断;若因为一时迟疑,拖到受刑之后再自杀,那便于事无补了。

再有,他自我评价,当目前为止庸庸碌碌、毫无建树,就这么死了,不但不能触动任何人,反会遭人耻笑。

那么把自己的冤屈表达出来,向世人申辩,又是否可行?

司马迁说,没用。道理很简单:“于俗不信”。既受了刑,便再也没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此时再辩解,徒然自取其辱。

不能以死解脱,又不能将委屈宣泄出来求得他人同情;在朝为官不敢说话,又不能致仕退隐;在乡里抬不起头,连为父母上坟的脸面都没有;出门被人指指点点,在家自己愁肠百结。司马迁描述自己日常的状态就是心里总恍恍惚惚,若有所失,出了门不知道往哪儿去;一想到自己遭受这种耻辱,立刻汗流浃背,把衣服都湿透。这才真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理由可以支撑他活下去——未竟的事业。他在两篇文章中历数了自古以来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各位先贤,称其为“倜傥非常之人”,其中包括周文王、孔子、屈原、左丘明、孙膑、吕不韦、李斯、韩信等。这些人都有过常人不堪忍受的遭遇,却仍做出了非凡的成就,这就是志向和意念的作用。

显然,司马迁将自己也列入其中,他希望能凭借一部旷世之作传名于后世,一雪前耻。这是他创作《史记》的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细究《报任安书》中这句:“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会觉得其中有一种报仇的快感。

“偿前辱之责”(“责”同“债”)——这是要清算跟谁之间的债?而司马迁此时已被重新起用,任中书令之职,说明皇上已经原谅他了,为什么他又会想到“万被戮”呢?是谁、是什么会导致他有被杀一万次的危险?

这两个问题指向一个答案——他要报复,报复那个曲解了他的本意而用酷刑令其致残的暴君!虽然这样的做法一旦被发觉,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但他心意已决——一定要做!而这个报复的手段就是完成《史记》,利用史官的特权让汉武帝在历史上留下永远的污点。这,是司马迁忍辱负重完成这部皇皇巨著的第四个动力。当然这样的文辞必定是隐晦的、不露声色的,但仍有迹可循。比如《史记·汲黯传》里就有“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这样的语句。这就是在严厉批评汉武帝是个面慈心狠、贪婪纵欲之君。而汉武帝耗尽天下财力,穷兵黩武以满足一己权力欲望;滥杀大臣、残暴专断的恶行,也通过司马迁之笔留在了史书上。

此外,在《封禅书》一篇中,司马迁下笔毫不留情,对当时盛行的封禅求仙的荒唐风气进行了深刻批评,暗中讥刺汉武帝迷信而千方百计祈求不死药的无聊之举。

总之,司马迁口口声声说写《史记》是为了宣扬当朝明君的英明圣德,使其不被埋没;而实际上,《史记》对汉武帝的各种过失毫无隐瞒包庇,整体来看,对其抑多褒少——尽管司马迁作为一名尽责的、有良知的史官,不会杜撰、歪曲事实,但面对这样一个毁了自己一生的“凶手”,他很难在取舍史料、撰写评议时不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倾向性。

可以说,司马迁成功了。这部千古奇书使得他的所有目的——传承祖业、尽责守职、洗冤雪耻、名耀后世——全部得以达成。他的人生通过《史记》得以逆转,由一个最卑下、最不堪的身份一跃而为世人仰望,跻身圣贤之列。

如此看来,是苦难和强烈的屈辱感成就了他。而寄托了他全部心血和期望的这部史书,以及其中蕴含的精神,亦遗泽于我们这些后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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