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纳粹思想、计划军事政变 德国特种部队遭渗
特种部队“内部的敌人”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曹然
发于2020.7.27总第957期《中国新闻周刊》
敬纳粹礼,听纳粹音乐,自称是希特勒的党卫队⋯⋯这种常常由处于德国社会边缘的右翼激进团体针对“第三帝国”进行的拙劣模仿举动,却出现在德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KSK)的内部活动上。
德国联邦军事情报局7月初公布的一份公开调查报告显示,最近五年,总数超过千人的KSK内出现激进主义串联,军官和高级军士公然传播纳粹思想而不受罚,甚至计划出代号“X日”的军事政变,并编制了暗杀名单:从德国前总统高克,到国会议员,再到记者与少数族裔领袖。
德国国防部目前正在调查18万名国防军官兵中的600多人,其中20人隶属KSK部队。实际情况可能更严重,仅《纽约时报》公布的一个KSK右翼士兵建立的激进网络就包括60多名该部官兵。
一些德国本土专家对KSK出现“纳粹活动”并不感到惊讶。通过详实的调研数据,科隆大学的政治社会学家康拉德·齐勒尔曾驳斥“集中营周围的居民更反犹”等有关德国右翼的误读。但面对国防军内部的右翼渗透和泛滥,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国防军内部的新纳粹主义问题并不新鲜。”只是政府一直忽视这一事实。
保护民主的人正在密谋反对它
在KSK近十年来的发展进程中,三个时间节点常被提及。第一个是2011年德国进行兵役制改革,从义务兵役制转变为志愿兵役制,此后大多数德国国防军士兵来自东部经济较为落后的地区。
第二个则是2015年默克尔政府决定大规模接收来自中东和北非的难民,新纳粹和反思潮开始在前述地区泛滥,KSK内暗流涌动,目前唯一已公开的KSK内部右翼团体“汉尼拔”在这一年建立。
最后一个是2017年,已经形成内部右翼团体的KSK和国防军其他部门,涌现出一批或“孤狼”或者是有组织的武装暴乱分子,直到今天的整支部队失控。用国防部长克兰普-卡伦鲍尔的话说,KSK已经从三军指挥体系中“部分独立”“形成一种有害的领导文化”。
“有人可能会认为,军队或多或少代表了一般(男性)人口,但显然不是这样,在义务兵役制结束后更不是。”齐勒尔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具有某些特质的人比其他人更容易选择服兵役,这个群体“有倡导安全、秩序和责任的特质,因而更倾向于支持民族主义、本土主义、威权主义等右翼极端主义信仰的元素”,甚至“理想化了第三帝国的某些方面”,而不一定关乎经济阶层。
与美国、英国等国的自由主义传统不同,德国社会旧有的精英主义就包括对秩序、责任和社会规范的追求。对此,著名社会学家德克·贝克曾提出“希特勒蜂群”的理论,认为纳粹群体的形成并不能简单归因,其反映的是一种现象,“蜂群”中的个体有认同部分纳粹思想的本能动机。
当今德国的问题是,这样的人正集中于军队。“某种意义上说,试图使军队成为民主思想的支柱,是与其必要的等级制度自相矛盾的。”贝克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不幸的是,德国社会越是对‘第三帝国’持怀疑态度,就会有越多的职业军人倾向于捍卫它,并以骄傲的态度看待它的象征。”
作为特种部队,KSK的纪律要求格外严格,恰好成为孕育纳粹式等级制度的“温床”。频繁前往阿富汗等地参与一线战事,让一些右翼分子成为部队内的英雄。此外,KSK性质特殊,又使得这些活动具有极强的隐秘性,德国国会也无权审核任务细节。
《明镜周刊》7月初公布了一封KSK士兵写给国防部长的举报信,其中写道,为了让士兵和部队的指挥官站在同一战线上,军官们时常采取惩罚措施,“创造了一种严格的身体服从和接受上级非法行为的文化”。
德国社会结构的整体变化也让新兵更易于接受新纳粹主义的灌输。上世纪30年代,当纳粹刚刚兴起时,地位最低的低收入者更支持共产主义,反而是有产者和以贵族为主体的国防军接受了纳粹,最终导致整个国家右转。
然而,两德统一后,左翼社会主义思潮退去。“今天的德国社会情况正好相反:贫穷阶层向右转,富裕的城市居民转向自由主义和生态主义。”贝克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还分析称,没有左翼对新纳粹主义的平衡,远离部队和政坛的自由主义者“在政治上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少”。